老橘红树（小说）

赵善超
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大岭村口的山坡上，有两间石头砌成的房屋，住着陈石匠一家。陈石匠有两个儿子，叫大庆、小兴，自小体弱多病，咳嗽痰多，好在他们家门前有一棵正金毛化橘红树，一杆两枝，高大粗壮，夏天结出零零星星的果实，虽然不多，但每个都色泽澄亮鲜绿，其味芳香。陈石匠从山里掏来野生蜂蜜，加入晒干切片的橘红果，煎熬成膏让兄弟俩不时喝上两口，能止咳化痰，让人长得健康俊郎。

但没过几年，父母在一次打石事故中早逝，兄弟俩在左邻右舍互相接济下，才得以存活。依赖此树，光阴随长。大庆娶了媳妇，但兄弟俩感情依旧，那怕橘红树只结一个果，也必熬成两瓶膏，一人一瓶。

村里渐渐有人出去打工，当村里第一幢楼房冲天而起时，大庆、小兴愈发感到自己泥砖屋的丑陋，小兴渐渐呆不住了，情绪好像头发上的虱子在骚动。刚到立夏，一树橘红果挂在暖风里，小兴背起简单的行囊，别井离乡了。

大庆将小兴送到路口，用手指了指老橘红树，说了句：“弟，保重！橘红膏吃完了，就捎个信回来！”

每到立夏这天，大庆总要抚着橘红树，叨念道：“不知弟怎样了？也应该来个信吧。”那语言有了疲惫，那几根不易发现的白头发，被热风掀得一闪一闪的。只是那老橘红树正在挂果。

小兴的踏实肯干，是和大庆在自家坡田一日一日锄起来的。厂里的老板把他调到业务部任经理。偶然的一天，他想起了大庆，想起了那棵老橘红树。窗外，一对兄弟正踢着足球跑过，一种浓浓的乡思便攫住了他。可公务缠身，也不知哥怎样了？他来到邮电局，汇上五千元并附言：弟一切顺利，别挂念，祝安康。

大庆收到汇款单时，也到了橘红采收的时候，摘了满满一提篮。大庆与妻商议道：该去深圳看弟了，他已好些年没吃过橘红膏了。妻说：马上泡制橘红膏，也要等二、三天呢。大庆晚上就做了个梦：小时候，俩人爬上橘红树，一人一枝，互相戏闹，你摘一颗丢给我，我摘一颗扔给你……鼾声很均匀，月光偷偷地钻进来，照在大庆咧开的嘴上。

时间长了，小兴渐为环境所惑，大部分时间就是应酬，上宾馆吃饭、跳舞、打麻将，一玩几个通宵，脾气大变，动则骂人，满口脏话。

大庆找到小兴时，小兴正在办公室和客商洽谈一笔重大业务。衣着寒酸的大庆迈进办公室，“弟”字还未出口，小兴便打断了。谈判正在火头上的小兴说了句：“出去”。大庆手一松，一箱橘红膏滚了一地。

回到大岭村，大庆一言不发，大病了一场。村里承包林地，大庆承包了三十亩，从门前的老橘红树枝进行嫁接，全部种上了橘红。由于树种纯正，功效独特，成了市里的橘红王，春华秋实，房子变成了三层洋楼，配备豪华家私电器。只是闲时，望着门前橘红树出神，历经风霜，橘红树没显老，愈发青翠逼人。

小兴由于工作失误，玩忽职守，被老板解聘。自从那次气走大庆，小兴与家就断绝了联系，此时，小兴才体会到大庆那手足之情。当小兴的身影出现在村口时，大庆正在老橘红树下发怔，小兴看着依旧粗壮的老橘红树，树上的橘红果，依然澄亮鲜绿。

两人目光相遇，都闪着泪花，“哥，我……”小兴哽咽着。

“回来就好，我土法熬制的橘红膏因为治喘镇咳、滋肤养颜，在网店上供不应求，正缺人手呢。”

“我们一起干！” 兄弟俩猛地抱在一起。

门前的老橘红树，那一杆二枝，在暮色中逐渐合二为一。